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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人晁氏墓志铭1142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四、《浮溪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泉州市
绍兴十二年八月,姨母之孙孙镇元朴以书抵余曰:「吾妇晁氏禀和于天,承庥于大族,受训于贤父母,其端柔明庄,类非世间女子所及。
故吾母得之而知天下之有贤妇,吾得之而知天下之有良配。
盖吾妻奉吾母与所以事吾者,无秋毫不用其至。
今不幸死矣,吾母悼之至不能独存,而弃吾之养。
吾方哀吾母,不暇他哀,而念吾妻常戚戚于中而不能已也,君其为我书其生平,以泄其思。
并授其家爵里一通」。
云云。
孺人济北诸晁,尚书虞部郎中、赠金紫光禄大夫仲冬之曾孙,朝散郎致仕、赠大夫端知之孙,而右朝请大夫提举两浙市舶贲之之女也。
提举止一女,与宜人程氏爱之尤笃,常抚而示族姻曰:「此闺房之秀也,孰能当吾女者乎」?
元朴好学清修,名声藉藉士大夫间,事母夫人孝,求所以奉温凊者,闻晁氏女佳,乃往聘焉。
提举曰:「是上饶孙令耶」?
吾知之久矣,兹可依也」。
以女与孙氏。
家素贫,孺人安之,无不足之色,与元朴相敬如宾
从元朴官湖南,无何遇疾。
疾之三日,谓其保母曰:「吾且死,不得终吾姑之养矣」。
琅然诵佛书而绝,无一字差
得年二十一,时绍兴十年十月某甲子也。
孺人得疾,保母欲呼巫觋禳禬,孺人遽止之,曰:「吾夫得禄奉旨甘耳,奈何以儿故他费乎」?
既卒,元朴闻之恸曰:「姆独不素告我乎」!
盖其不能忘者,大率如此。
元朴以某年某月某日,举孺人之丧,葬于饶州馀干县斛塘之原,从吉卜也。
元朴尝为上饶,有绩。
今为左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云。
铭曰:
承也厚而得也多,不为而为也,嘻,其奈何!
令人施氏墓志铭绍兴十八年十二月1148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四、《浮溪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
令人毗陵施氏,朝奉郎、知临安军、赠少师讳辨之子,赠殿中丞讳洵之孙。
归同郡孙氏,为朝请郎致仕、赠中奉大夫讳庭臣之继室。
以夫封县君者二,以子封宜人恭人、令人者三,以年赐冠帔者一。
群从同居五世,合庖二千指,男女十五人,孙若曾孙、玄孙六十馀人,寿九十四。
东南士大夫治家教子,以令人为法。
其寿考康宁,子孙蕃衍,闺门雍睦,兼诸福有之,则自宋兴二百年间,如令人者殆一二见也。
令人在父母家,即以孝友聪明闻。
年十七,适胡氏,逾年而嫠。
中奉求继室,遍国中莫如令人之贤,少师亦以非中奉无足当令人者,乃彊夺其志归之。
令人入孙氏,及其姑广陵郡刘氏之养。
广陵性高严,少降接,独令人怡声气奉之,凡岁时祭祀,率诸姒与其诸妇,夙兴视涤濯惟谨,羹胾菹臡,非手烹调之不荐。
广陵微疾,自官居数百里晨夜驰省之。
广陵喜其诚,恨得令人之晚也。
中奉元配王氏,有子数人,令人专其家政六十八年,养生送死。
冠婚宾祭之用,尊卑长幼之序,皆有成规,非其财一毫不私也。
计岁之赢,则储之以待族姻之不足者,予取予求不少厌,宁衣浣濯无所择。
于是族侄孙、外姻孤甥若孙甥与宾客之女,受其嫁遣者十一人。
专以勤俭孝谨为训,上下化之。
入其门,弦诵相闻,恂恂然如在庠序;
干蛊相先,整整然如在官府。
令人少喜读书,老而不衰,六经孔孟之书,略通其大旨。
闻士大夫之贤者,必使子孙见而亲之。
未笄,从少师官洛时,耆旧诸公皆在,得嘉言善行非一,历历能记。
晚传司马温公《家范》,乃并以授其子孙,或不如训者,引《家范》切责之,故子孙皆有前辈风,迢以文行擢进士第,薖亦通籍于朝,而长孙瑰博学好古,为诸儒所称。
诸女习于礼法,所嫁必为夫家之表。
郡人敷文阁待制张宧等请表其闾,上之尚书,未报。
绍兴十八年八月,忽告其诸妇曰:「吾馀日再浃辰耳,将与而等别矣」。
至期,精爽不乱,视子孙无恋嫪之色。
九月某甲子,奄然而逝。
男曰邈,通仕郎、监泗州军资库
曰𨑖、曰迥、曰迨,皆前卒。
曰蘧,右迪功郎、前清远军节度推官
曰迢,左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
曰薖,右奉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女适进士詹直文、李殊、文林郎张彦右承事郎蔡载、进士刁楶、俞简廉、右朝请大夫处仁
孙曰瑰、曰珂、曰琯、曰玿、曰瑑、曰珵、曰璞、曰琎、曰珌、曰琏、曰迥、曰璂,而琬、琰、琥亦皆前卒。
孙女十六人,皆为士大夫妻。
曾孙二十六人,玄孙七人。
蘧等以其年十二月壬申令人之柩葬晋陵县定西乡浮塘桥中奉公之兆,以令人弟左中大夫大伦之状来请。
藻观诗人载诸侯大夫母妻者多矣,《閟宫》颂鲁僖,而终之以令妻寿母。
僖公,鲁之贤君也。
成风,春秋之贤母也。
能使国人祝其君,曰:「寿而臧,寿而昌」,「万有千岁,眉寿无有害」,并及其母,则闺门之积累,必有大过人者。
孙氏自广陵君历年之多,春秋九十一而终,令人继之,至九十四,令人之冢妇葛氏亦九十。
比三世皆寿考百年,孙氏之积累何其厚耶?
是宜为铭。
铭曰:
施本系鲁,惠公始殊。
常事孔子,雠为汉儒。
唐有士丐,其家在吴。
令人之先,世佩左符
是生柔明,天锡百祥。
来嫔于孙,黄发在堂。
五世同本,条支日昌。
孝谨属属,执经雁行。
或第于庭,或跻于朝。
恩锡显号,壸仪屡昭。
金蘤锦韬,翟衣步摇。
奉祠春秋,燕及庙祧。
云胡多休,阅此永年。
曰仁是常,如一日然。
祔公而藏,京兆之阡。
刻铭于石,以永厥传。
辛卯重阳长沙天心阁步游城外归观邓子与陈乃锡先生诗墨即与子敬别兼呈沈栗翁邓湘翁杨紫卿陈尧辛卯 清 · 何绍基
 押阳韵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四
寒波一夜生清湘,天意引客重阳
离思著人不可谢,有似万木摵摵含新霜。
同人试登最高顶,一气直上如翱翔。
南望斑竹吾所乡,北来雁书不得将。
为君东指海云处,青山影尽连空苍。
忽敛奇怀问归路,但见荒村古屋栖斜阳。
何来尘椟发古纸,令我眯眼惊虹光。
陈公草堂句淩乱,邓子方外吟凄凉。
圣朝宽大活遗老,幽壑不艾苍松苍。
遂令狂文破笔恣雄怪,至今白云长护名山藏。
咄哉奇赏绚嘉节,乍觉百世如同堂。
醉呼阿连更酌我,为我别泪删淋浪。
黄花虽未插吟帽,诸君亦可满此觞。
请看兰芷异时节,岂有臭味殊芬芳。
惟有城南碧血掩黄土,屐痕不到别后心旁皇(拟至蔡公坟未果。)
五湖怀古 清 · 杜汉阶
七言律诗 押尤韵
一睇三州无数秋,五湖风景短篷收。
天临上下青烟抹,地坼东南皓月流。
山色不随西子去,涛声偏为伍胥留。
欲浇块垒须千斛,七十峰尖当酒筹。
舟中盆坡公李公择梅花辛卯 清 · 何绍基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四
年年盼秋至,黄花使心动。
莩甲已先赏,烂漫有馀弄。
今年客长沙大暑吟笔冻。
霏霏尘沙扬,簇簇浪蕊鬨。
凄风吹文字,大月照宾从。
金英入吾思,幽㝱夜屡纵。
句有蟋蟀,万里忆吾仲。
赁屋无东篱,芳心岂自贡
行程与天远,秋心载船重。
踰山见平川,听鸟得异哢。
一枝惊旅瞩,三友忘晓讽。
自听榜人歌,难解羁士痛。
衣寒帽侧管,橹怨琴弹雍。
皎然出风格,使我静睡㝱。
遥思深山叟,茂护万本种。
秋香破屋庐,如骥不可鞚。
何为孑然植,邂逅游迹共。
层渊孕奇珠,千仞下孤凤。
晚香霏漠漠,古意悬洞洞。
敧篷如短篱,为君掀酒瓮。
丰茝三问洞题记宝祐六年七月 南宋 · 赵希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八、《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二
希钾恭承提刑提举节制宝谟户部先生肃将旌节,移宪桂林,道经东安三门洞。
洞有古镌,拂之,及治平广经使与夫熙宁湖南高□使所纪岁月。
先生以湘宪易节岭右,乃合二公而为一者,似若有豫□之地,岂非事之开先乎?
矧曰锦乡与东安号名同,则今之经从,果非偶尔。
先生戒为之勒石,俾与余、高鼎立而三,敢不敬承。
时宝祐戊午七夕,门生秉义郎、特差权发遣荆湖南路兵马副都监、永□□劄兼安抚大使司佥厅、经理东安县赵希钾顿首百拜谨书。
提督镌石:淮勇副尉、前辟融□乐善知寨、权富州遂溪县□胡森□。
哭孚威上将军(五律四十首)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征南杜元凯,一鼓下川湘。
欲致共和治,何分南北强。
讴歌闻梦泽,兵马在衡阳
满腹踌躇志,威名震八荒(民七戊午,曹公为四省经略使,公任第三师师长,兼援副总指挥,与湘军大战于岳阳,破竹之势直趋长沙而不入城。驻军衡州,与湘将赵恒惕相约停战。驻衡二年,秋毫无犯,四民爱戴,声望大起。)
蒲君锡湖南提刑 北宋 · 释子淳
七言绝句 押庚韵
携筇挥汗别文星,匝地清风耸百城。
佛祖位中留不住,琉璃殿上绿苔生。
病起柬杨紫卿甲午 清 · 何绍基
 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五
长沙卧病逾十旬,寂坐城中似空谷。
起居冉冉逐药裹,禁忌纷纷生酒肉。
忽思今日是何日,客里重阳去已速。
五夜狂风吹短树,一年幽㝱空篱菊。
秋阴漠漠固已多,秋雨黯黯犹未足。
十日不见一日晴,羲轮投辖娥眉蹙。
道逢詹尹问其故,斯是何祥宜可卜。
詹言阴盛阳则苶,金为水母理一族。
或虞小丑弄潢池,或恐愁霖浸坤轴。
我言君语亦倘恍,方今主圣天下福。
昨者京师方大涝,棘院诸生赤其足。
秋深土冷不为患,禾黍香酣梨枣熟。
连年偏灾亦已甚,今兹元气差当复。
愿祝百吏怀忠肝,全为群黎纾蒿目。
孱才坐愧贾生策,隐抱翻同叔辄哭。
沈思瀁漭来神鬼,吁唶无端诧童仆。
且行且止贾胡装,同病同怀杨子独。
小诗激语未全删,秘之莫遣它士读。
彭穆如长沙 其一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久客亦何补,浩然归奈何。
卧来云梦响,去后洞庭波。
天下今方乱,奇才不许多。
因君感飘泊,烽火一相过。
彭穆如长沙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白眼看亡国,青山送逐臣。
伤春非为己,败事亦因人。
艳色从来瘦,书生自古贫。
南人如问政,慎莫说胡尘。
宋 · 洙泗钧翁
 押庚韵
巍巍颜鲁公,笔正心亦正。
凛凛元道州,高节抱幽贞(磨崖碑)
按:《舆地纪胜》卷五六《荆湖南路·永州
子威长沙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月满潮来夜,三湘接大荒。
可怜辽海客,一别洞庭霜。
上马关山气,披衣粉黛香。
亦知玄鬓改,无计是清狂。
吕尧仙古专册乙未 清 · 何绍基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五
长沙初识王二樵杭州屡见吴康甫
专头磊落盈桉席,藻润新廛成古宇。
六舟上人更奇恣,两脚不蹋街上土。
宿探眢井鹤窥月,杯渡沧波鱼避罟。
残专败墼有何贤,不用支头用诹古。
尘中邂逅磻溪裔,虹光照彻长安旅。
甄藏瓴甋轻千金,束置桢干堪五堵。
心摹手拓自矜秘,为余衮衮言其粗。
十四年谁谛文景,年九月当属典午
七八年与八九年,太康两专非龃龉。
黄平作邓公翼作,元康半甓名兼举。
五凤书年吴亦有,五泉泉文洪未谱。
王家门伐冠永和,大帝风流记黄武
皇帝同宗显贵戚,文粲孝廉高矩
宁丧吏想功曹同,甄范使为陶旊主。
章禄吉语肖蝠鹿,凤奴巧工模兽虎。
沙钉煜爚斗七星,钱范依希文百五
句章贺方出故宅,雁门何记稽村坞。
泰和古字通濡儒,咸淳俗书嗤玖伍。
秀州嘉兴政和前,鄮剡县堪班志数。
双龙一凤刻划精,林雪金闲名姓妩。
耆卓记与桃源乡,宋季遗模尚翩舞。
款识殿之吕氏作,署书恰有宁波府
令人最忆天一阁,九月一专出垣庑。
天一之阁高入云,范氏藏书动当宁。
我曾拾级陟楼屋,大木奇礓翠森拄。
芸石珍护秘羽陵,题躞芬芳袭椽础。
大半书传宋代刊,固应壁馀赵家土。
春风挥手忽三载,夜㝱苍苍坠鄞浦。
羡子趋庭依鄮峰,丈人作郡今召父。
为敞深堂同醉墨,待步花砖锵佩瑀。
笑我浮生运甓虚,有心学道擿埴苦。
好事提携赖朋辈,时示古香清俗腑。
倚装为剪夜窗烛,攲篷去听秋江雨。
磨砖作镜竟何为,富贵浮云能几许(时将归应秋试。)
为恩湛庵廉使题蓬心潇湘烟雨画卷四首 其四 清 · 王文治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出处:梦楼诗集卷十九
黄鹤楼中月半斜,沧江吹笛到长沙
相逢画与人俱老,同照湘流感鬓华(顷晤蓬心,年七十矣。)
寄题七星广文校书戊戌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六
长沙我住城南寺,旧雨杂遝新雨至。
湘南冀北情话长,苍茫三十年来事。
柳侯频来看月圆,自言官外馀青毡。
醉归曾无堂下马,卖文薄有囊中钱。
回思橐笔校书处,紫殿云霞温室树。
禁中蜡烛大官庖,光彩华星醲湛露。
当时圣主御极初,右文稽古招严徐。
修成实录藏金匮,辑遍群编贮石渠
幸与校雠晨复夜,辛苦饱经优叙下。
秋风一第屈才人,春水三篙到官舍。
永州山水清而纡,酒浓诗澹穷追摹。
自言非官亦非士,且喜养亲兼养孥。
我今滥直武英里,殿角风来忆吾子。
长沙一别又三年,题与新诗四千里。
戊辰渡辽遇故人钟逊庵别十四年矣共谈往昔如隔世事赠我诗又出近年所作诗文相质率书四律为谢 其四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云水迷孤竹,东游泪满身。
羊裘欲何适,皂帽且相亲。
北海心存汉,长沙论过秦。
可怜知我者,举国曰诗人。
李主簿湖南 明 · 徐居正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二○第二
倾盖龙门已结欢,河梁今日暗生酸。
淡交元与利交异,生别还将死别难。
细雨黄梅(一作宫)道熟,暮烟苍笋野蓠斑。
君归知我相思意,处处江南有芷兰。
河南书枯树赋歌为孝升 明末清初 · 余怀
凉飙飒飒山鸟呼,丹青满堂招酒徒。
烟黄露白木叶下,芙蓉昼泣三千珠。
主人好客思芳草,金镫玉案供潦倒。
湖海风尘浊酒杯,江南杨柳新亭道。
昨夜枫林叫凤凰,朱帘宛转明月光。
庭梧欲作潇湘雨,岩桂先催建业霜。
床头鲛胎泻秋水,寸丝尺绢云霞起。
就中一卷索题诗,六朝词赋初唐字。
平生萧瑟庾子山,婆娑《枯树》动江关
树犹如此嗟何及,繁弦急管天应泣。
临池者谁褚潭州,诘倔瘦健拔老湫。
银钩铁画更妩媚,行间自带英雄气。
当时欧虞八法工,文皇睿赏君臣同。
岂知牝晨乱天纪,须眉竟向蛮烟徙。
好书此赋十本余,汉南摇落增欷歔。
古人气韵今人得,咨嗟坐卧忘头白。
今宵沈醉太常,飞笺擘轴皆奇才。
嗟余坎壈填沟壑,十年梦到屏风脚。
哀歌夜半风雨来,凄怆江潭泪双落。
乞责辅臣以弭天变疏淳祐十二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猥以朴学,获侍经帷,讲说之馀,蒙垂清问,咨访世事,勤勤恳恳,略无倦容。
此明主可与忠言之时也。
兹闻水潦为败,绵十数州,奔告于朝,日日相继。
臣虽至愚极陋,其敢隐默不言?
谨条变异之因,上渎渊衷之听。
臣闻阴阳之气流行天地之间,舒惨焉而为寒燠,明润焉而为雨旸,均则和,戾则沴。
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
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
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
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
否则阴疑于阳而阳不能胜,必激而为灾为沴矣。
孔子作《春秋》,书大水者八,而不明灾异之应。
班固著《汉·五行志》,乃取董仲舒、刘向之说,推究其事。
或谓弑父弑君,或谓兵连祸结,或谓淫泆过度,或谓百姓愁怨,或谓丹楹刻桷,或谓政在大夫
虽事以类求,微近于凿,然天人之理,实相贯通,迪逆之机,常相影响,讵可岐为二致,泥其感应哉?
臣于《春秋》,每独善宋。
方宋大水,鲁使吊焉,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
且一水之变,而邻国至于遣使相吊,其君至于负罪引慝如此。
臧文仲曰:「宋其兴乎。
罪己,其兴也勃焉。
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可谓善于论兴亡,明于论感应矣。
呜呼!
宋其罪己而兴者欤。
至于汉唐,则有李寻、宋务光之流,亦能指陈外亲大臣、后庭近习为水灾之应,述其儆戒,深切著明。
而其君不能因言致省,推求象类,以阴盛为虞,往往祸乱接迹,如传所记者,何可胜叹。
然则国家兴衰,不在于灾异,而在于人君之省不省明矣。
天人之际,可不惧哉?
恭惟陛下膺图御历,于今二十有九年,仁心之所感格,善政之所薰陶,自宜天降嘉祥,诸福毕至。
六月中浣,诸道大水同日并发,为变异常。
得之传闻,见之申奏,今日而报严、衢、信山涧发洪,溪流暴涨,雨八昼夜不止,城内外如行江汉矣;
明日而报台、婺、处之水发山源,出溪谷,而涛头高数丈矣;
又明日而报邵武延平之水输灌建宁,而城市莽为巨壑矣。
大抵冒没城郭,淹浸田苗,损坏庐舍,摧陷井邑,抉荡堤防,漂流储峙,官吏溺者什之一二,百姓溺者什之六七,军士溺者什之三四。
湖南北之水,江东西之水,闻之道涂,无以异于闽、浙。
一郡之水犹为灾异,今东南诸郡而水毁过半焉,此岂寻常细故,可得而玩耶?
且陛下父母天地而阴阳错逆矣,主山川而摧裂涌决矣,君社稷而邑陷城圮矣,子万民而暴灾殒溺矣。
咸谓陛下骇于巨故,震惕在怀,必有大悔悟、大修省,以揽塞变异也。
臣夷考国朝敬天爱民,无如仁宗
在位四十二年,雨灾水灾间见叠作,帝乃诏避殿,诏减膳,诏改元,诏损尊号,诏求直言,诏宽冤狱,诏问疾苦,诏发仓廪,诏息征徭,诏蠲租赋,至诚恻怛,惕然若伤。
苟有益于救灾,皆施行而无吝,可谓遇灾而惧矣。
陛下所宜取法也,独何其不然耶?
而臣深忧静察,则骎骎乎且宣和矣。
宣和之水暴至京城起居郎李纲上书,以为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
之意盖谓实德不修,实政不讲,可谓切中当时之病。
诏乃以水衡失职,波流泛滥,即非灾异,竟坐狂绌。
讳人言,玩天变甚矣,而今日之證候实似之。
虽水未及都城,然去岁水灾叠作,意谓陛下必能悔悟以销变矣,而漫不经意。
今则日甚一日矣。
去岁水灾尚远,意谓陛下必能警省以弭灾矣,而恬不见怪。
今则日近一日矣。
夫灾异之来,日甚一日,日近一日,而犹不能恐惧修省焉,则宣和都城之水,将必突然陛下之前矣。
臣非好危言以恐陛下也,阴气勃戾,感召有端,岂必水哉,盖将有盗贼之忧,外患之虞,迫逼而不可虑,骇悍而不可支者。
宣和自元年之既水,御笔内批之络绎犹故也,神霄宝录之崇奉自如也,花石应奉之科扰无禁也。
师成、童贯之流结怨东南,召衅西北,不五六载,寇入中国,以阴召阴,理所必至也。
夫阳明盛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
故其不能明白洞达,以迪其德性之和,而惟晦昧黤黯,以行其物欲之私者,意之所感,则为惑昵,为蒙蔽,为柔邪,为暗僻,为朋比,为憸谗,皆阴也。
气之所应,则为滞淫,为扎瘥,为祅祲,为苦盭,为昏垫,为沈晦,皆阴也。
岂必水哉?
宣和惟不去私欲之偏,是以激阴浊横流之害。
今日又将忽阴沴之戒,则必蹈乱亡相寻之辙矣。
臣不佞,敢冒死为陛下条陈之。
其目有五,曰启私谒而大公至正之理未昭,溺近习而清静纯一之德未著,崇土木而恭俭简朴之化未形,庇小人而公平广大之见未显,失人心而仁厚忠恕之泽未洽。
此五者,根原于一心之微,而流行于四海之大,极而至于阴浊肆行,灾害间作,败坏国家而已也。
且宣和之失,在于降御笔以专恩威也。
陛下天资高明,岂不知监
然牵联爱欲,纷纠事为,往往以独见之偏,挠中书政本之地。
陛下之意,岂不曰恩旧之相迭操政枋,而威权几至于下移,今恩旧虽歇,而威权不可以不收。
自是心一起,而独运万机之政,安然行之而无吝矣。
宗亲之除授,戚属之迁擢,外亲之特命,虽邸第祈求,恩旧请托,有非圣心之得已者,而轻重厚薄,实出于陛下处分也,如废法何?
天庭之奏状,台府之两造,有司之琐务,虽宫媪经营,腐夫干预,有非圣心之所乐者,而曲直是非,实出于陛下裁制也,如挠政何?
他如内批之宣谕,章疏之节贴,台牒之惩戒,是皆亡国之證候。
而宸翰络绎,词气峻严,轺使往来,施行急遽,陛下曾不以掣肘外庭为疑。
是国家机括所在,无出于此数事,而陛下悉躬亲行之。
臣恐行之不已,意轻丞相之讥,兼行将相之失复见于今日,祗以开私谒之门,启捷出之径耳。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溺近习而忘远虑也。
陛下至公无私,岂不知监
然情与爱迁,事为私夺,往往有蹈其覆辙者矣。
且宫庭屋漏之间,夫孰无谨独之学?
窃意陛下所以待宫妾者,必有道矣。
然声实流闻,由中及外,天下妄谓陛下微有惑溺。
虽阅理至深,观变已熟,万无此失,而人言如此。
至谓一令死,不知几令之复生;
一飞燕来,安保百飞燕之不进?
道途流传,虽未必实,而亏损圣德之大,无出于此。
虽家置一喙,不可得而解矣,蜎蜎蠖濩之中,夫孰无省察检防之念?
窃意陛下待阉尹者亦必有道矣,然陪侍习熟,工于揣摩,或亦微有所预,往往时以一二事取信于外,故趋者澜倒。
虽圣性高明,照烛,此辈未能尽窃威福之柄,然玩而弗虑,声生势长,趋附浸多,过咎浸积,内则惧陛下之严诛,益思伺察诋排,以操公议之戈戟,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崇土木以备游幸也。
陛下性好恭俭,岂不知监
然居养所移,未能无爱。
往岁尝建龙翔矣,尝饰苑囿矣。
以卑宫之主视之,不翅过矣。
既又以为未足,无故创为新寺之役。
虽云经费取办御前,大抵施为率从科抑,规模浸广,工役繁兴,斩丘木而先朝后妃将相之墓无所庇藏,广进助而畿辅江浙膏腴之田半归白夺。
方且包撤民居,疏凿溪港,穷奢极侈,无有已时。
黔黎敢怒而不敢言,闾巷敢怨而不敢指。
貂珰舍此无以擅其利,内司舍此无以足其欲,遂致转展工程,悠飏岁月。
如闻此役未了,又将转而他图。
某所之道观方兴,某所之祠庙又起。
庙堂遵奉,委曲施行,百姓闻之,心摧胆折。
自古人君兴土木者,自《春秋》、《史记》历代以来,并皆书为过失,以示万世。
今灾异如此,而斧斤之声不绝于耳,此皆小人图一旦之利,而致人主于有过之地。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用小人以仇公议也。
陛下能辨忠邪,岂不知监
而心之所倚,乃拳拳于小人之党庇。
贿相再用,浊乱朝廷,凡五六载,此宰相之凶也。
公议方以削美谥为请,而陛下念之终不忘。
老奸蹲踞,㧻害忠良,凡数四载,此台谏之凶也。
公议方以镌责为请,而陛下眷之终不忘。
猥琐之尹,因怙宠以召闹,所当却退也。
今不却退,而反升之。
贪酷之守,因贪婪而召变,所当窜斥也。
今不窜斥,而反庇之。
下至一黥胥之贱,既丽于刑矣,而复脱之缧绁之中;
一皂隶之贱,既声其罪矣,而反芘之主萃之地。
君子不幸而为小人所击,则一斥不反,不免有收其田里之讥。
小人有时而为君子所排,则左遮右掩,不免有保全爱惜之意。
遂使阴气盘结于两间,恶俦蕃殖于散地,或处畿辅,或逃海滨,皇惑人心,动摇国是。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宣和之失,在于灭天理而失人心也。
陛下销患于未形,岂不知监
而谋虑之微,乃不及于深绵眇密之中,甚可惧也。
天下有道,公议在朝廷;
天下无道,公议在草茅。
言之是耶,则迁善改过;
言之非耶,则皇自敬德
皆所以触人君进德之机,养天下敢言之气也。
一或仇视,则僇辱随之。
去岁尝黥士矣,而其过在京兆
今岁尝僇士矣,而其责在朝廷。
上乘快指挥,未免有今日陡如此之忧。
下恶伤其类,尝恐有异时或手滑之虑。
虽小夫狂生坐愚至此,所可惜者,朝廷举动耳。
遂使京畿视效,几至于与士为敌,而其心常求以胜士。
郡国闻风,甚至于与士为仇,而其极遂至于杀士。
吁!
士何负于国家?
而意向一偏,其祸遂至于如此哉!
「王以小民承天永命」,是天下之变不在宗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而惟在于小民之身。
有以安之,则化叛离为䜣合。
无以安之,则转荣怀而为杌杌。
其间不能以寸而害利霄壤,甚可畏也。
国家自宝、绍以来,内郡之民未有叛心也。
端平之税亩,淳祐之括田,不翅足矣。
而去岁经界一事,为害尤深。
吕惠卿手实之故智,仿李椿年砧基之陋规,诛求惨毒,租税重敷,妖孽椓民,一至此极。
边远未始有离心也,清野之转徙,军需之科敷,亦云扰矣。
而今岁钞骑,为害尤深。
空山寨储蓄之利,尽沿淮摧残之民,渚鸿未定,离散可怜,林燕无巢,归栖何所。
呜呼!
民何负于国家?
而衅孽一起,其祸遂至于此哉!
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
夫水,阴物也,而其所以为灾,则起于阴浊胜而阳明之理有亏,物欲行而德性之和不用。
宣和之證候,则背阳明、趋阴暗者也。
而今日之證候,则无异乎宣和。
宣和之灾异,则以阴浊感阴沴者也。
而今日之灾异,亦无异乎宣和。
感召之政与宣和相合符,阴沴之灾视宣和为有过,臣愿陛下侧身修行,监宣和之所以失,而一以仁宗为法,使立政造事之际,全德性而得阳明之纯,亏物欲而无阴沴之胜,则天怒可回,天灾可弭而民命可续矣。
臣又闻天圣间京城大水,宰执方晨朝未入,俄有旨放朝。
王曾亟附奏曰:「天变甚异,皆臣等燮调无状,岂可退安私室,恬然自处」?
亟请入见,陈所以备禦之道。
其后谢绛抗疏,亦谓陛下进用丞弼,极一时选,而政道未茂,天时未顺,岂辅佐不明耶?
抑委任不笃耶?
必若使之,宜推心责成,以极其效。
谓之不然,则更选贤者。
是灾异之来,大臣任其咎可也。
今日暴水为灾,坊门贻诮,大臣已乏寅亮之德,乖调燮之方矣。
所宜跼地上章,引咎塞变,坦然自恕,则亦何词?
休沐更私,罢朝夙退,外示容与,无异他时。
方且启拟差除,相为抆拭,上玩至戒,以欺圣明,此则臣之所未喻也。
若谓徒崇虚文,无益于事,则所谓实者,竟复如何?
臣窃以为莫大于协寅恭、除壅蔽。
夫和气致祥,灾气致异,而不和之象乃在大臣。
一堂之内矛盾交驰,一念之间水火斗进,乏和衷之义,无协一之规,形诸四方,安有肃睦?
若使好恶得其正,用舍得其真,不为苟同,犹足相济。
万一各持异见,各徇私情,以喜怒为好恶,以爱憎为用舍,则必至于政令舛忤而是非乱于上,党与交盛而邪正乱于下,岂不纠纷盭戾,变怪愈滋哉?
此则寅恭之义所当协也。
灾异求言,具有故实,所以下通抑郁而内儆阙遗。
陛下乐闻忠嘉,初无厌惮,独大臣恶人议己,畏人多言,沮不举行,舆情共郁。
大臣平日自许以贤,未必多有愆尤,广为奸利,何用抑遏以至于斯?
今召怨干和者,非止一端,产灾胎变者,非止一事。
若非人言,则君门九重,何由自达?
若非导谏,则草茅一介,谁肯尽言?
今纵壅遏下情,遮蔽耳目,窃恐天变不悟,人怨不知,弗虑弗图,变起不测,骇而谋之,岂有及哉!
此则壅蔽之患所当除也。
使大臣能自省其非,深惩二患,协寅恭以补燮调之失,除壅蔽以消祸变之原,而又亟为救菑补败之图,行之以至诚恳恻之意,毋讳护以沮吾君为善之意,毋艰难以隔吾民欲达之情,务惠及饥累,以召和气,则所谓实者,犹庶几于万一也。
臣隐忧熏心,冒进狂瞽,非敢沽激,惟陛下亮其愚忠。